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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貪心不足蛇吞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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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近日怎麽不去內院了?”

處理完公務,潤雨覷了一眼坐得四仰八叉的游彥,這人正在十分悠閑地嗑瓜子。

“有什麽好去的,盡是些歪瓜裂棗,連個能入眼的姑娘都沒有。”

游彥吐出一顆瓜子殼,漫不經心地朝門外看了眼。日頭已經偏西,他這一天又混完了。

於是他站起來拍拍屁股,瓜子殼抖落了一地。

潤雨嫌棄地皺了皺鼻子,喚了小廝進來打掃。

“怎麽?跟青綾鬧別扭了?”

游彥一粒瓜子肉將咽未咽,聽了這話頓時一驚,大聲咳嗽起來。

“你又知道了?”

“當我瞎嗎?那些天你成天往我院子裏跑,還春風滿面的。”潤雨將手上的書放下,支著手肘,“我不知道你看上她什麽了,不過我總覺得青綾沒她面上那麽簡單。”

游彥回頭看看他,欲言又止。

“算了,你該回去了。對了,幫我送本書給闌風,新得的一本陣法圖,想必他會喜歡。”

“你倒是個好哥哥,只是他有沒有當你哥哥可不一定。”

“我心裏有數。他要是真的打算娶池意和,那也是樁美事。”

“人家要是娶了池大小姐,將軍府肯定有求必應。你呢?你的岳父大人可還嫌棄著你呢!”

潤雨微微一笑,摸了摸頭上的簪子。

游彥見狀便不再多說,抓起書就走。

風桐院這些日子門口羅雀,除了蕭篆還來看看闌風,就是連池意和也不登門了。

游彥進了院子,四處靜悄悄的,僅有幾只鳥雀在樹蔭下飛來飛去。梧桐葉已然泛了黃,風一吹,幾片巴掌大的葉子便飄落了下來。

“游大總管可有事找我?”

闌風抱胸站在轉角的書房門口,一臉無所謂的笑。他穿著身淡青素衣,臉上瘦削了些,倒現出棱角分明來,好似這半年時光令他成熟了許多。

“城主讓我來給二爺送本書。”

“哦,不是來看看我有沒有做什麽不軌之舉的嗎?”

“小人不敢。”游彥上前把書遞給他,“還望二爺別辜負了城主的一番手足情深。”

闌風哂笑著看了游彥手中那書好一陣子。在游彥以為他永不會把書接過去時,他卻輕飄飄取了書:“替我謝謝他。”

游彥應了聲“是”,正要告辭時,闌風又說道:“叫他放心。你也放心。”

“城主光風霽月,沒什麽不放心的。”

“嗯,他自是磊落,這世上也就我一個小人罷了!”

游彥怔怔地看著闌風牽了馬出門,也不叫人跟著。到府門口一問才知道,他這是又往將軍府去了。

兩年時間轉瞬即過。

時光就像流水一般,淌過深溝淺壑。一路的印記刻得再深,也總會消散在漫漫的日子中。

這一日華燈初上的時候,池淵把微醺的闌風送出將軍府,轉身便去了書房。

池家與一般官宦人家不同,池意和可隨意出入外院的書房。多半時候,池淵都在書房同女兒說話,親自指導兵法。

見了爹爹的身影,池意和迎上前,朝外望了望:“他走了?”

“他在的時候你躲在這裏不出去,他走了你倒記掛了?”

“我以前去風桐院找他他總不耐煩應付我,如今我閉門不出了他倒覺出我的好來了?”

池淵哭笑不得地瞧了瞧女兒:“姑娘家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害臊的?”

“爹爹,其實我還是喜歡表哥的。”池意和的眉眼在燭光中忽明忽暗,更顯得生動,“但他這兩年頻繁到訪,懷的到底是什麽心思呢?”

“那麽你希望他是什麽心思?”

“我原本想嫁給表哥,一則是為了表哥這個人,二則是想要像姑母一樣,成為這個城中至高無上的女人。”池意和眼睛盯著跳躍的燭光,眼中好似有一團火。

過了會兒,她眼珠一轉,望向了半開著的窗子。

窗外沒什麽光,樹木都站在黑暗中。她的眸子也變得幽幽的,好似火光在瞬間熄滅。

“可是現在我覺得像姑母一樣並沒什麽好的。”

池淵眼中流露出讚許之色,點了點頭:“你能這麽想,我很欣慰。”

“難道您從來都不讚同我去爭奪那個位子?”

“如果坐上城主之位的那個人剛好同你情投意合,那自然是再好不過。”池淵愛憐地撫了撫池意和的黑發,“如若不是,錯過也就錯過了。”

“可這難道不是將軍府長盛不衰的保障嗎?”

“傻孩子,你爹我哪裏就需要靠自己女兒來維持將軍府的權勢了?”

“可是一向如此啊?”池意和自幼時便根深蒂固的認知瞬間被推翻,頓時呆住了。

“不錯,聯姻的確是最便利的法子。”池淵回想往事,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,“所以我們池家一直以來都想方設法地把女兒嫁入城主府。”

“但是你也知道,池家嫡長系一向女兒不多,不一定每一代都能有適齡的孩子同少城主婚配。因此,從旁系過繼便成了屢試不爽的辦法。你姑母便是其中之一。”

“原來姑母並不是我親姑母嗎?”

池淵輕搖頭:“你祖母到了三十多才得了個女兒,愛逾珍寶。不料我那小妹子福薄,剛到三歲便夭折了。恰好那時候你姑母一生下來就失去了親娘,她爹也因意外亡故。於是商議之下,便由她的族人抱到了你祖母身邊。她同我的小妹子生了顆一模一樣的唇邊痣,你祖母就一心以為她是自己親生女兒的轉世,一味地寵溺她。”

“到了十六歲的時候,她便順理成章地同城主府的大公子訂了親。當年的少城主蕭恪雖長相平平,但為人厚重,著實對阿瑤情深意重。”

“原來姑母本來是同別人定下的親事嗎?”池意和疑惑道,“那後來怎麽又嫁了先城主?”

“可能註定的冤孽吧!到了阿瑤十八歲的時候,兩家正忙著準備婚事,阿瑤忽然死活不願意嫁了。但兩府聯姻事關重大,你祖母再疼她,也由不得她胡鬧。

後來你祖母實在拗不過她,便同老城主約定了晚一年成婚,你姑母雖還是不甚滿意,不過也安分了好一陣子。於是我們便都放下心來。”

池淵嘆了口氣,他忽然想到當年若是將她直接嫁了,說不定也就沒那麽多事了。

“忽然有一日,阿瑤哭哭啼啼地跑到你祖母房間,說蕭恪酒後失德,侮辱了她的侍女。

我們自然不信,跟著她到清韻閣去查看。只見蕭恪怔怔地坐在床上,衣衫不整。腳下躺著阿瑤的貼身侍婢,手中握著一把刀。那刀紮入胸口,已經只餘了一口氣。

我記得很清楚,那一日正好是你祖母壽辰,府中高朋滿座,這事無論如何瞞不過去。我們雖信任蕭恪人品,奈何他不肯為自己辯解半句,於是婚事就此作罷。”

池意和抿抿唇,插嘴道:“以我對姑母的了解,你們多半上了當。”

“誰說不是呢!”池淵呷了口茶潤喉,“又過了一年,你大哥出生。蕭恪一向同我交好,故而在親朋散去後,他獨自攜了禮物來賀我。那晚我們一道在書房談天說地,不覺間就喝多了。他酒後紅著眼睛向我哭訴那日的冤屈。原來阿瑤為了解除同他的婚約,私底下叫丫頭將他騙至清韻閣。她事先在閣中燃了迷香,阿恪不覺間中了計,醒來便發現自己同那丫頭睡在一處。尚未來得及問清詳情,卻見那侍女忽然拿刀捅了她自己,隨後我們便到了。但他實在是愛極了阿瑤,到了如斯境地也不願令她難堪。”

“姑母當真過分!”池意和記起自己當初的胡鬧,臉上一紅。

池淵不曾留意到她的異樣,繼續道:“我不由怒極,匆匆出去找阿瑤算賬。不料找遍後院也沒找到她的身影,反倒我自己被風一吹,酒勁上來睡在了草叢間,直到深夜才被你母親帶著人扶回臥房。

第二日酒醒才知道阿恪又出事了!那晚阿瑤不知道為何去了書房,竟被阿恪趁著酒意強了!阿恪雖不承認,但阿瑤失了清白卻是事實。阿瑤一時想不開,悄悄尋了短見,幸好被你二叔發現救下。你祖母心疼女兒,逼著城主府給個交代。老城主無奈之下,也恨阿恪不爭氣,終於褫奪了他的少城主之位,改立蕭賦為嗣。

阿恪大概也是心灰意冷了,不久便離了家去住到了山上。從此避世隱居。”

“啊,難怪我總聽人說當年城主府還有個蕭大爺,卻一次也沒見到過。”

“過了幾個月,蕭賦上門提親,我們都十分驚詫。你姑母那時年歲已長,名聲受損,你祖母自然滿口答應。我雖覺得蕭賦太過風流,不過見你姑母歡喜得眉開眼笑,也無話可說。”

“後來……後來才知道,一切都是你姑母同蕭賦勾結布的局。她自從見了蕭賦一面,便對他芳心暗許。她舍不得城主夫人的寶座,但又不甘心放棄蕭賦,於是同他一拍即合。她萬萬沒想到蕭賦一邊同她虛與委蛇,另一邊又與辛簌山盟海誓。她不甘心竹籃打水一場空,於是私底下拿之前的私隱威脅他,才換來了這場婚事。

我雖十分不齒於她的行事,但那時你祖母病重,我不敢將真相告知。你祖母臨終前命我們兄弟幾人好好照應於她,我們也只能遵照遺命。”

說到這裏,池淵凝視著女兒,正色道:“種的惡因,結的惡果。你姑母一生機關算盡,最終落得如此淒慘下場。我絕不願意我的女兒也步她的後塵。所以我寧可蕭潤雨做了城主,這樣你才能認清你的內心,你到底想要什麽?

池意和聽完這一番往事,怔怔出了好一會兒神。

夜已經深了,池府一片寂靜,好似萬物都已入眠。偌大府邸中,只剩這一盞孤燈,和燈邊對坐的父女仍是醒著的。池淵揉揉眉心,覺得有些疲倦。

“你回房好好想想吧!你想要一個怎樣的後半生?榮華富貴?還是鶼鰈情深?做人不能貪心,該舍就得舍。”

池意和緩步出了書房。

夜涼如水,仲秋時節的風已經很有些寒意。池意和站在門口,傾聽著細碎的蟲鳴聲。她忽然覺得之前的混沌一掃而空,自有識以來,心思從未有過如此的透徹和明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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